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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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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塵埃落定

一劍劃開墨黑鏡壁結界,破潰的裂口處渾濁陰冷的氣澤撲面而來,外頭本是正午熱烈的陽光,由那氣息掃過時我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朝後最後望了兩眼,我手上壓一把內斂鋒芒的劍,投身進了冥界。

冥界的日頭果真黯淡得很,遙遙的掛在西方地平線的邊際,暗紅深沈,像一只嗜血的眸。遠方山水皆黯淡,並無無草木唯餘嶙峋的怪石,孔洞中棲息幾只類似凡界蝙蝠似的生物,自其邊上走過時,成片的驚起飛走,將我嚇得不輕。

修煉這般些年後,我發現我的膽量還是沒能跟著修為一齊增長些,這方空間從天到地無一不透著詭異,叫我略覺害怕。

當初在蒼燼墓穴中時,我將墨玥給我畫的冥界地圖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大致記下了些地勢。之後小竹去往冥界的記憶我亦記得清楚,這番走來便不至於莽撞,謹慎小心的避開一片片游蕩的鬼兵亦或是游魂。

趁著這樣的天幕背景,搬著偶爾一兩聲的鬼哭,再瞧一瞧面容糜爛猙獰的鬼魅們,真真十分的刺激。

開啟了玉簪的隱蔽功能,我這一路走得順暢。我早先曾還預計著要耗費一段時間學學散訣和幽冥訣,托玉簪的福,這些時日皆可以省下了。

走至一方冷硬色澤深沈的石堆後,默默打量著前方齊聚而來的紅衣鬼魅,隊伍中央圍著的是一群臉色蒼白,神色木然的游魂。隊伍四周時不時有點點幽藍的火苗浮現、游走、消失。它出現,消失不打緊,打緊在於偶爾飄忽照亮某一紅衣鬼魅的面容時被我不甚看見,我嘶嘶吸了兩口冷氣,手上一緊捏碎了正扶著的石塊。

這動靜不算很大,但偏偏有那幾個閑著沒事神識亂掃的鬼魅註意到這方,幾道咒印一聲招呼也不打的就橫掃過來。

我輕而快的起身避開,依托玉簪隱匿身形,轉身一閃躲到另一處的石堆旁。我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想那些紅衣鬼魅個個圍攏過來,像是能大致辨別我的方向。

繼而回避時餘光一掃,深色土地上隱隱約約可映出來我的影,而鬼魅則是無影的。冥界的日光奇特,竟能照出玉簪掩飾之下的外界之人,這卻有些棘手了。

與我而言,最依仗的就是勝於常人許些倍的神識,一邊後退著一邊凝出神識刺朝最近的幾只鬼魅刺去,抽空尋思著找處可以遮蔽陽光之地。

前方的鬼魅一點沒預兆的倒地,後方湧來的鬼魅亦是怔了怔才繼續圍過來,我著眼一瞟那些被看守的游魂,依舊木然呆楞的往前走著,一步不停。

我腦中靈光一閃,手中印訣連連甩出,封住前頭又迎上來的鬼魅的行動,撐一把青傘旋身藏於擋不及我全身的石堆邊,讓變幻後的影子碎雜亂石堆中。

來自凡界的游魂自是要往輪回臺去的,而去往輪回臺必然經由忘川,同著它們走應當能避開大多險阻的尋到忘川才是,遂而現下並不是同紅衣鬼魅大打出手的時候。

我在原地好好躲著,紅衣鬼魅四下搜索,對空甩出的咒印有幾道都被我險而又險維持青傘不動,小幅度動作的躲過。

搜尋無果,紅衣鬼魅自然是離去了。這就好比是人放羊時遇見了狼,狼來了自是防著,狼躲起來了,早早的趕回去才是最佳,畢竟它們只放這一次羊,無須顧慮到日後。

我則撐著傘,默默等著他們走遠,只待將能遠遠瞧見隊伍末端鬼魅的背影,才走出亂石堆,跟在隊伍後頭緩緩走著。

這一路碰見的鬼魅果然少了,大多尋常低階的鬼魅都會為游魂的隊伍讓開道路。還有半路沖出來啃噬想要游魂的骷髏模樣的鬼怪,統統被紅衣鬼魅攔截,將其骨頭根根拆了,也不見那骷髏死去,而是緩緩蠕動著重新拼湊自個。可骨頭全被一根根拆了,再組裝起來游魂的隊伍已然走遠。

我拿傘尖好奇的敲了敲那骷髏正拼著的指骨,那骷髏一顫,指骨從手中抖落出來,空蕩蕩的眼窩擡起來瞅著我。

雖然它理當是看不見我的,可我仍是被它空落落的眼窩瞅得發楞,幹笑兩聲,“唔,抱歉。”

它大半截身子還是散的,基本沒個反抗之力,頓了頓繼而低頭去拼他的手去了。

我看了一會又跟著隊伍前行,偶爾躲在路邊的石堆,偶爾停頓。後來膽子大了幹脆就跟在隊伍後面保持一段距離,大大咧咧的走,也不怕他們忽而回下頭瞧見我撐了把傘的影子。

慢慢悠悠走著,我漸漸聽見水聲潺潺,像是流的緩且近,一顆心歡騰的在胸膛中擂動,怕是,怕是該到了。

正踮腳想讓視線越過游魂隊伍往前瞅瞅,前方的紅衣鬼魅卻忽的停下,接著整個隊伍都停下了。我幾乎是立刻感知到了危險,直接閃身站到了千兒百裏遠來唯一的一顆幹枯光禿的樹後,避開那血紅的日光,略略側身朝前一探。

那輪血陽落在幹焦的土地上,一隊魔騎絲毫不介意眼前人數眾多的游魂,駕馭著披著銀色戰甲的亡靈馬直直破開隊伍,踩踏而來,一時哀鴻遍野。紅衣鬼魅在骷髏來襲的時候還能出手相助下,這回卻是一個散得比一個快,站與一旁瞧著不曉躲避的游魂被馬蹄帶翻踐踏。

我眼睛瞇了瞇,沒想人界游魂至此收到的卻是這樣的待遇,不由心中寒了寒,擔憂其商珞來。

那踏起塵土呼嘯而來的魔騎隊伍轉瞬間來至我這方,我側身本是要目送他們遠去卻不想那帶頭的魔騎頭忽一舉手,勒馬。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目睹一桿閃爍血紅詭異光芒的長槍頓顯在我面前僅僅一丈之處,下意識舉手捏住那只長槍槍頭,因其鋒利稍稍割破了我的掌心,身形亦往後震了幾步,卻沒什麽大礙。

再擡頭時,整只的魔騎隊伍皆停了下來,那魔騎頭一手還舉著,維持著擲槍的模樣。

游魂的隊伍,剔除再爬不起來的那些魄散的魂,又繼續木然的前行了,那紅衣鬼魅也沒再側眸往這邊一眼,走得平靜。

冥界果真是個叫人不敢恭維的地方。而我本為冥界異族,也確然算是鬼鬼得而誅之,不甚被他們發現了,定然免不了要血戰下的。

我必須得將纏著我的鬼魅一個個解決幹凈了才能去商珞那,否則帶著追殺者過去就不是救他而是害他了。

丟了青傘,因為知曉這招騙的了較之低階的紅衣鬼魅,卻定然騙不了神識感知目力都強上許多的魔騎。

那些披著戰甲的魔騎本就長得高大又在馬上,而我站在地面,這點與我十分的不利。我閃身躍上身邊幹枯樹木的枝椏上,利落的搭弓同時射出三只箭矢,直指亡靈馬的膝骨關節,那亡靈馬本就通靈不完全,沒有指令下根本不避不閃,中箭後立撲。

我見效果還不錯,連連又要射出另外的三只箭。魔騎頭一聲令下,擲出的長槍四面八方沒頂而來,要是撐起結界我也定然受不住這般多的沖擊。拉直的弓調轉方向瞄向飛射而來的長槍,蓄力加持仙力松手。

只破開幾個瞄準致命之處的長槍,又以仙澤護體抵擋削弱長槍氣勁,待其臨近再接著右手揮劍將之擊飛。三層的防禦下來,雖仍有漏網之魚挨著我的臂膀或是腿邊掃過,割開幾道血痕。

我手上不停,棄劍,挑出三只箭矢,揚弓射箭。

那魔騎頭手上長槍已經投出,啟開掛在馬鞍上的劍,對著我身下樹枝淩厲一斬。

我想,我再不濟,好歹也是經由墨玥指點過的,就算慢慢消磨一個人也能對付得下這一群的魔騎。可惜我對冥界的了解不多,不想若僅僅是一群比紅衣鬼魅高上一個等級的魔騎為何能肆無忌憚的沖散押送的游魂隊伍。遂而我隨著倒塌的枝幹躍下地面的時候,一枚神識所凝之刺毫不猶豫的投向魔騎頭。

適時,陰風忽起,向來未叫我吃過苦頭的神識刺這一技能讓我吃了個大虧。臨近魔騎頭的那一瞬,耳邊傳來蒼老陰寒之語,“仙界來的小仙,也敢放肆?”神識刺撞入一道硬如磐石的屏障,我腦中狠狠一震,彌漫著一種尖銳到近乎割裂的痛楚,來回的磨著我的神識,就像下一刻立馬要被徹底碾碎。

幾乎是立刻便自喉間湧出一股鮮血,我捂唇發出一聲悶哼,腦中空茫一片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知覺。

顫著呼吸稍稍清醒過來些的時候,喉嚨正被一只幹枯黑瘦的手扼著,舉起,腳觸不到地面。

我茫然啟眼瞅著扼住我的人,那一雙閃著金色火焰的眼窩死死的凝著我,我方才就想這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待得瞧見他全貌,才想起來他便是那日圍攻鏡山之時首先出聲討伐夜蝶,卻被夜沈幾語安撫下去的人。

僅次於鬼皇之人。

我垂頭,原來我的運氣才算是真真不濟。

那幹枯黑瘦手掌的主人卻靜靜的將我看了許久,眸中金色的火焰幾乎有凝滯的征兆,忽而眸中一顫,指尖用力深深嵌入我的頸脖,笑得狂亂,“燼天!竟然是燼天神物!!”

我聽不清他口中胡亂的在說什麽,我只知道他指上有屍毒,隨著他嵌入的力道沒入我的血液之中,一點一點的滲透,叫我渾身都開始僵硬麻木,神識也一點點的渙散。

這世間悲催的事就在於你明明強於同階許多,碰見的卻是越了許多階的無法撼動分毫的存在。而最悲催的事就是,等了尋了幾百年的人他就在層層霧海之後,而我卻無法在回望一眼,隕落,葬在咫尺天涯之處。

眼前光明緩緩愈合,我明明記著我並沒有閉上眼的。

身前幹澀陰冷的聲音還在紛亂的呼喚著什麽,指上還用著力,扼得我氣都喘不過來。

我掌上還有仙力在緩緩匯聚,可還未成形,那狂亂的聲音一止,像是同我一般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嚨。我瞇眼想要瞧清情形,卻沒有瞧見扼住那金眸鬼魅的一雙手,而瞧見了他震驚的面龐,只剩幹屍一樣的皮面緊緊繃著。

稍稍移目,渲染了陰霾的雲山,有一束清明的光束,破開汙穢陰沈的氣澤緩緩而來。

他的雪袍遮住了半輪的血陽,渙散的妖異陽光映著那雙無悲無喜的眸無端顯出份深沈的寂靜,薄唇輕輕抿起,似是詭異的笑著,又似平靜,一絲意味都無。他步步走來,衣袂飄飄,清雅絕塵,每一舉都是我喜歡的樣子。

那清冷淡然的聲音在所有呆滯的目光中緩緩響起,細細琢磨有份難言的輕柔,“我來救你了,小茶。”

一念成灰,我眼前渙散。可惜,太遲了。

為什麽前一次不來呢?為何現下又來救我呢?

墨玥,墨玥,你可知我多傷心?傷得就算蜷縮一團也止不了那一輪輪抽緊似細刀嵌入心頭的感覺,傷得想幹脆將你忘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將我好好的從金眸鬼魅手上奪來的,我只知他一手將我攬進懷裏,叫我無力依附著他的肩。他的身上不是以往淡淡冰雪的氣息,而是一股消之不散的茶花香。沒有瞧我一眼的將我緊緊扣在懷中,不至於壓迫卻也不能叫我動彈半分。

墨玥扶住我的身子,發絲垂下來時貼在我的臉龐,有種難言的纏綿之感。他另一手執著碧落,沈沈一句陳述,“冥華,你傷我小茶,一劫還一劫,你同這冥界三千鬼魅便來殉葬罷。”

起劍時,他微微低下頭,臉頰輕輕碰著我的,像是捧著一枚珍寶,要好好瞧個仔細。唇角含笑,難得溫柔,“好好睡上一覺吧,待得睡醒了,你便能回商珞身邊了,我不阻你。”頓了頓,“再不阻你。”

“莫要生我氣了,恩?”

他低低似輕哄的聲音消散在耳際,我止不住渙散的神識,終於無法在將我拉回清醒,混混沌沌的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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